千古（穿越番）〈4〉
作者：公子清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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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最近一直跟着女官排练仪式，乔英子累得很快就睡着了。
她穿着红色的里衣，在梦里又回到了现代，只是这次她见到的不是方一凡，而是宋倩。
她看见宋倩一大清早就恍恍惚惚地出现在“书香雅苑”里，手里提着菜篮子，似乎是要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。
或许是高考刚结束吧，书香雅苑里的人搬走了不少，整个小区都安静了很多，这个时间本不应该有人出门，刚结束高考战斗的正要好好休息，而正要开始高考战斗的还没搬进来。
宋倩这个时间出门真的很诡异，往常她都是等乔英子吃完早饭才出门买菜的。
乔英子跟在她身后，想看看宋倩要做什么。
两个月时间，宋倩真的苍老了许多，形销骨立，人也不似从前精神了，驼着背，白头发更是一缕一缕地往外冒。
乔英子一阵心酸。
宋倩走到小区门口时，没看红绿灯牌，径直朝对面走了过去。
此时正是上班的早高峰，暑假少了学生，车流就更急了，乔英子急急地往前冲，就想拉住宋倩。
“妈！”乔英子大喊，刚跑到宋倩身后想把她拽回来，就穿过宋倩的身体扑了个空，摔在地上。
乔英子急得根本顾不得狼狈，立刻爬起来挡在宋倩的面前：“妈！妈！我是英子，咱回家好吗，妈，妈你跟我回家，这儿这么多车呢，多危险啊妈！”
无论乔英子怎么喊，宋倩都无动于衷，眼神一片灰暗，脚步未停。
宋倩旁若无人地继续往前走，就在这时，一辆大卡车从转弯处急急地冲出来，看来就要撞上宋倩——
“宋老师！”“嘭！”
“凡凡——！”宋倩疯了一样跑向被撞飞出好几米的方一凡。方一凡浑身是血，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了。
乔英子脑袋一懵，木然地跟着宋倩跑到方一凡面前。
她刚刚也没注意到急转弯冲过来的大卡车，不过就算注意到了又能如何呢，她触碰不到宋倩，宋倩也看不见她。
卡车撞过来的那一刹那，是方一凡推开了宋倩。
乔英子跪在方一凡身前，抓着方一凡的手贴向自己的脸，声音颤抖：“方一凡……你别吓我……方一凡你醒醒，我是英子……”两行泪落下来，砸在方一凡的脸上。
方一凡睁开一条缝，看着乔英子一身红衣：“媳……妇儿……你……你穿……红色真……咳咳咳咳……好……看……你今……天……是……是要……嫁给……我……”话没说完，方一凡的手一松，再次合上了眼。
宋倩急急掏出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，并未注意到方一凡的异常举动。
乔英子跪在方一凡身前哭得撕心裂肺：“方一凡——！你起来————！方一——————”
“小姐？小姐？你怎么了？新婚前夜哭得如此伤心，可不是吉兆呀。”翠儿摇醒了乔英子。乔英子仿佛中了魇一般，从刚刚就开始说胡话，翠儿睡在外厢半梦半醒还以为自己做梦呢，仔细一听真是乔英子在说话，不久她就开始嚎啕大哭，嘴里喊的什么也听不清楚，翠儿只当她做噩梦了，便赶忙将她弄醒。
乔英子被翠儿摇醒后，先是愣愣地看了一眼翠儿的脸，转而全身战栗不止地缩起来，又开始剧烈地抽搐。这回她压低了声音，依旧泪如雨下，喉咙里有“呜呜呜呜呜”的低咽。
方一凡当晚不知为何心里烦得狠，总感觉有坏事要发生，一整晚胸闷气短无法入睡，遂在客厅的窗台上坐着看天色的变化，等待黎明的到来。
方一凡盯着小区的街道盯到失神，直到有一抹红色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。
等方一凡定睛一看，才发现这道身影是英子。
英子似乎是跟在……宋倩身后？宋老师这么早出门干嘛呢？方一凡心中疑惑，遂拿了钥匙，口罩都来不及带就飞奔下楼，也跟着出了门。
英子一袭红衣，长发未挽，倒是别有一种风情，是他从未见过的乔英子。但下一秒方一凡就反应过来了，她上次被打得那么惨，估计是被逼就犯了……
他等了这么多年的未婚妻，要嫁给别人了。
方一凡心中有股说不出的苦涩。
刚走出小区，他就看到宋倩无视红灯直穿马路，乔英子数度挡在宋倩身前试图阻止她，都扑了空。
方一凡正要疾步上前拉住宋倩，就看到转角冲出一辆大卡车，他来不及细想，看着卡车冲向宋倩和乔英子，方一凡本能地扑上去推开二人，“宋老师！”
“嘭！”
方一凡被撞飞了出去，几乎失去意识。
迷糊中，他似乎感觉到有个人抓着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，他努力睁开眼一看，原来是英子，她还是那么好看，连哭起来都那么好看，自己当初说她哭起来馊馊的，是骗她的。在自己心里，她怎么样都好看。
方一凡努力撑着最后一点意识，想和乔英子说句话：“媳……妇儿……你……你穿……红色真……咳咳咳咳……好……看……你今……天……是……是要……嫁给……我……”
方一凡彻底昏了过去。
乔英子浑身发颤地坐在寝宫里，复杂的头饰门帘几乎盖住了她的表情，她努力装出一副淡定的表情，偶尔一笑，比哭还难看。
她克制情绪地走完了全部的仪式，此刻端坐在寝宫里等太子。
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，直到有个女官来传话，说太子早就困了，已在自己的寝殿里歇下了。
乔英子苦笑一声，赵煦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，放在现代也不过是个春游累了回家倒头就睡的小学生，让他坚持走完了一整天的繁复礼节，也是难为他。
乔英子唤来翠儿为她卸下头冠，洗去脂粉，也熄了灯就寝。
她又见到了方一凡。
只是此刻方一凡身上插着管子，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。
夜已经深了，童文洁趴在方一凡的床头，睡着了，脸上还挂着泪痕。
乔英子走到另一侧，坐下来，轻轻抬起方一凡的手，放在自己腿上，用指尖描摹他手的轮廓。
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突然消失，妈妈就不会精神恍惚，就不会横穿马路，方一凡就不会为了救她而被撞成重伤，乔英子悲哀地想。
一瞬间，愧疚、不安、痛苦全部涌上心头，击穿了乔英子心里最后一道防线。
她又开始嚎啕大哭，反正其他人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看不见她这个人，她便愈发地肆无忌惮。
乔英子哭得正伤心时，突然又消失了，红色的衣袖拂过病床上夹着血氧夹的那只手。它微弱地抬了抬，还是没抓住消失的衣袖。
毫厘之间，方一凡抓空的手重重地掉了下来。
而乔英子，对此毫不知情。
此后乔英子再也没有梦见过方一凡。
她在北宋待得久了，几乎快忘了自己现代的记忆。她没有时间伤春悲秋，她成为太子妃后不久，宋神宗驾崩，高太后扶持赵煦登基。乔英子作为乔家的嫡长女，母仪天下的皇后，必须要为乔家，为变幻莫测的政局和后宫蜕变成一个战士。
平日里她要为小皇帝留心各种魑魅魍魉的诡计，还要接手司天监一职，十五年过去了，她再不是当初刚来北宋时的心境。
和赵煦相处久了，她发现这孩子也挺可爱，只要高太后不在，他都会揪着她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，乔英子就当玩笑一般用现代的理论解释给他听，告诉他，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，不能告诉其他人。
赵煦也很配合，他知道太皇太后和乔英子都是护着他的人，只是太皇太后平日对他颇为严苛，动辄训斥，屡屡从他手中夺权，倒是乔英子更像他的长辈，不仅处处替他打点，更是温柔待他。
小皇帝虽然十分亲近乔英子，但乔英子毕竟长他八岁有余，小皇帝只把乔英子当做他的姐姐，没什么男女之情；但乔英子总是他名义上的皇后，他不愿给夫妻之恩，心里总是存了几分愧疚，每册封一个新妃，都会大肆赏赐乔皇后，世人皆言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，实乃人间佳话。
乔英子心里明白，年轻貌美的姑娘一茬一茬冒出来，她这个年长皇帝八岁多的皇后，根本不可能得宠。但她也落得清闲，不必刻意避宠，也不用想个法子来搪塞太皇太后和小皇帝，她惬意得很。
一开始是为了心里那个人守身如玉，后来守着守着习惯了，不再常常想起他，也就不难过了。
小皇帝慢慢成长为一代帝王，不再怎么需要她这个皇后了，乔英子就窝在寝宫里研究星象，偶尔去见上皇帝一面也不过是说说星象之事，哪里可能有灾荒，何时会有祥瑞，一一报备，好让皇帝早作准备。
十五年了，乔英子再也没在梦里回到过现代。她不知道方一凡怎么样了，她的父母怎么样了，但她也不再幻想着回去了。
可世事就是这般无常，就在她来到北宋的第二十年的春天，她正在御花园里赏花，一众嫔妃陪同，忽然，乔英子感觉眼前一黑，便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“皇后！皇后不见了！”众嫔妃乱作一团，就如同乔英子二十年前离开现代时一样。
乔英子猛然惊醒，发现自己正坐在剧院门口不远处的长椅上，方一凡派来接她进后台的工作人员正朝她走来。
乔英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，愣愣地看着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走到她面前喊她“嫂子”。
“嫂子？方哥让我来接您进去，嫂子久等了哈。”工作人员程式化地打着招呼。
“啊……好，我，我这就跟你走。”乔英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，本能地回答面前的年轻男人。
方一凡正在后台看剧本，见乔英子来，拉着她的手兴奋地说：“媳妇儿，我有点儿紧张，我好怕自己忘词儿。”
导演拿着剧本笑笑地拍在方一凡身上：“你小子都影帝了还在老婆跟前儿装怂。”
一旁的化妆师也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：“所以你们知道我跟着方哥有多可怜了吧，嫂子在的时候，他要虐狗，撒娇耍赖来一轮，嫂子不在的时候，他还要虐狗，跟我说的都是‘你嫂子咋咋咋’，让人怎么活啊你们说！”
后台的众人都哄笑起来，还有胆大的把方一凡往乔英子身上推。
乔英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，那句“影帝”听起来十分耳熟，她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。乔英子回过神来，机械地挤出一个微笑：“你可以的，你一直很棒。”
“哇媳妇儿你今天没吃错药吧，居然夸我？”方一凡受宠若惊。
“怎么，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听我骂你啊？”乔英子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。
“没有没有。媳妇儿，你去台下坐着吧，等着欣赏你老公我的风采！”方一凡又嘚儿上了。
众人照例哄闹一番。
乔英子来到大厅，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，旁边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，看起来大约五十岁的样子。
“乔小姐还没回过神吧？”男人开口。
“你……你认识我？”乔英子又愣住了。
“你是今天主角儿的未婚妻嘛，谁不知道。”男人戏谑一笑，“不过，我还真不是因为方一凡才知道乔小姐的，或者，我应该称呼乔小姐为……乔皇后？”
“你……？”乔英子警觉地看着男人。
“乔仲京以前跟你说过吧，他知道你的事全是因为一个……‘大师’？虽然我并不愿意这么称呼自己。”男人转过头来睇着乔英子。
“你……你就是那个大师？”乔英子觉得很不可思议，在她的想象里，“大师”应该是穿着道袍拿着拂尘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，而不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。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但是乔小姐，这是现代，我非得穿成一看就像搞玄学的？”中年男子汗颜。
“对不起大师，多有冒犯……”乔英子赶紧道歉。
“人都回来了，赶紧把你脑子里那套逻辑改改，好好说话。”大师无奈。
“大师为何在此，是在等我吗？”乔英子眯着眼睛。
“想问什么就问吧，问完了帮我做件事，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。”中年男子摆弄着袖扣。
“我……”一时千头万绪萦绕在乔英子心头，她居然不知道先问什么，“我不是去北宋生活了十五年吗，为什么我回来之后这里一切都没有变，难道我梦里的那些，都是假的？”
“咳咳……这个啊，说来话长。”男子端正了一下坐姿，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：“时空呢，就像一棵树，时间是往前的，树也是往上生长的，这你能理解吧？”
乔英子点点头，示意他说下去。
“树往上生长的时候，除了树干的部分以外，还会生长出其他旁枝侧叶，而这些旁枝侧叶，大多最后都会自动剥落。时空也是一样的，主时空只有一个，但是同时会有很多副时空，主时空就是树干，副时空就是会剥落的旁枝侧叶，副时空并不会影响主时空的一切。所以你现在再回去看北宋的历史，会发现根本没有司天监乔家，也没有乔皇后，历史根本就没有改变。主时空是不可以改变的。”
男人见乔英子没有打断，便说了下去。
“九星连珠使主时空和副时空相接，你回到的那个北宋，是个副时空，就像是树干旁边长出来的一个小小枝条，而因你消失而方寸大乱的方一凡，也来自副时空。就相当于，你从主时空跑到副时空做了一场梦，梦醒了，你就又回来了。”
“那些副时空会一直存在吗？”乔英子追问。
“我刚刚才告诉你，就像旁枝侧叶会剥落一样，副时空是会消失的。”男人摇摇头，“你去的那个北宋会消失，救了宋倩的方一凡所在的那个时空也会消失。”
消失？乔英子一怔。
“因为你和方一凡都有戒指，所以你们只要戴上戒指，就可以在梦境里见到彼此，和彼此说话，但其他人就不行了，本来你们就属于不同的时空，虽然都是副时空，但是一个古代一个现代，北宋的人看不到方一凡，宋倩也看不到你。”男人继续解释。
“那……那为什么我们就在梦里见了那么两三次，之后再也没见过？”乔英子又问。
“一开始你执念太重了，老想寻找穿越回来的办法，我不是让乔仲京跟你说了吗，你只要一寻找穿越回来的方法，就会出事，所以第一回是你挨揍，第二回是方一凡出车祸。”男子看起来很头疼的样子，“你后来没再梦到他可能是因为你在北宋的琐事太多了，没心思管穿越回来的事，自然也就不会再梦见彼此了。”
他管三十大板叫挨揍……乔英子默默在心里骂他。
“那副时空的方一凡和主时空的方一凡，是同一个人吗？”英子突然想到这点，着急道。
“严格来说是同一个人，但是又不太一样，毕竟他们的人生轨迹不一样，你要说是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，那也不太可能。”男子答。
“那方一凡他现在怎么样了！”乔英子很着急。
“这不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吗？”中年男子翻了个白眼，“他执念太重了，重到都影响副时空的自然消逝了，你中场休息的时候得跟我走一趟，让那小子消除执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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